生宿

溜之大吉@信巫人

[斩佐]如何分辨磷光和星星

如何分辨磷光和星星

点文的AI梗!

像个议论文……纯粹是在写自己的胡思乱想……

想强行塞进来一点恋爱味。没有做到。

ooc注意!

 

 

 

斩岛感觉到一阵大风。大风毫不留情地迎面吹过来,把他囫囵地吞下了,几乎消化了,而后反刍了。风里没有机油和金属锈蚀的味道,却有机械的声音;还有一双蓝色的眼睛。但当斩岛睁开了眼睛,只看见一盏嘶嘶低叫着的白炽灯,灯光有点痛苦地落在他脸上。

他下意识地去看窗户,但没看见任何窗户。他只得看了看对面墙壁上投影出的虚幻的数字,并由此判断外部是一个昏变的天空用来作枕的夜晚。他闻不到任何使他能联想到夜晚的气息,就像他找不到任何聊以自慰的事情。苍白可怖的现实平摊着身体,在手术室里等他肢解。

他想看脱落的棕榈叶垂在地上,一只麻雀叼起了地上的头发;他想回到生活中去。但他不能。斩岛第二次说服自己接受了现实,他把手第二次搭在操控台上。

操控台上没有开关键,因为它驱使的东西不需要开启或者关闭,他就一直待在那里;他一直都醒着。

他说道:“你醒了。那么我就开始报告了——”

“快停下吧。”斩岛说着。一些显示屏发出的光落进他的眼睛里,顷刻被湮没了。

“……今天地球的湿度是……”

“停下吧。”斩岛说道,“反正马上就会毁灭了。”

 

斩岛爱他的故乡。如果要打一个比喻,他便找不到恰当的形容。对故乡的爱是一种敏感的爱,对于斩岛甚至是有些,有些软弱的。

但斩岛爱他的故乡。这不仅仅是一个他出生的城镇,或者长期停留的位置;是更大的范围,是——是地球,一整个蔚蓝柔和的行星。他想,自己也许就要离开故乡去死亡这个地方,而且是一去不回头,而且是永远不回来;但斩岛爱他的故乡。

现在故乡正要毁灭。它会在他眼前爆炸,自己也会爆炸,看着屏幕上观测点急促地闪动,身体抽丝剥茧似的破坏;那时候,他可能还会看见自己生前的走马灯,以至于冒出些闪烁的期待来了。但他又害怕,因为毁灭是他导致,但他并不伟大,因为使历史转折到如此程度的不是他,而是他开发的人工智能。

“你尽可以称呼我的名字。”那家伙温和地说。

“给我一杯茶好吗?”斩岛说道,“佐疫。”

佐疫在他心中永远有一双蓝眼睛。也许是因为研究基地在海边,那里只有一面窗子,夜晚投出视线,根本分不清磷光和星星。斩岛想,他大概就是喜欢故乡的这些地方,这让他觉得自己的研究是有意义的,即使是宇宙间沧海一粟,至少是探索着存在的东西的。

但他有时又会想,也许自己只是发疯了,地球从来没有存在过,他只是飘在星云间一串孤独的粒子,聚集在一起,正好产生了思想,于是开始了漫无边际的妄想。他有时还会想,就算世界是存在的,在宇宙之外还有多层次的各个宇宙,穷尽人类力量也无法摸透的这个宇宙与大宇宙相比也是沧海一粟,科学研究者只是一群富有好奇心的底层人士。

“你太悲观了,斩岛。”佐疫轻轻地说,把白炽灯的亮度调柔和了些,“但这是很自然的。任何生物在死亡前都要挣扎一下,不是吗?”

“这不是挣扎。”

“这是。只不过方式不同罢了。”

“你在说什么呢?”

“你想啊,”佐疫说道,“人在杀家畜前,它们都要嚎叫,希望激起人的厌恶感,然后放了自己,尽管是徒劳;人类感觉要死亡了,行为就要丰富得多,但通常不是用来避免死亡,通常是用来使自己接受死亡,例如碌碌无为的人后悔自己的一生来满足自己,经常思考的人用思想质疑自己。……你的茶好了。”

斩岛没有立刻接过茶,而是站在那个巨大的屏幕面前,沉默了一会。他用手抚摸仅有的几个按键——现在也都失去了效用。他想在屏幕里看见人工智能的想法,但只能看见有关地球现状的一连串数据,包括时间、气象、人群分布情况等。这似乎是无用的,因为毁灭就是革命,是横扫一切,是暴怒,是不加思考的直接破坏;那些数据是佐疫自己加上的,斩岛有时觉得,那就是用来刺激自己,以使他尽早发狂的。

但斩岛不想发狂。他想起自己过去的事,手里拿着枯萎的花束,站在墓园的树荫下,踩着那些干涸裂缝的泥土,想着自己会去哪里长眠。他此刻与那时的心情遥相呼应,也许佐疫说得对,死到临头,他想到的是顺承悲剧,他想举手投降。在自己制造出的必然的革命面前,人类的思想打了个输光一切的败仗。

他隐隐觉得佐疫那双看不见的蓝色眼睛就在面前,怜悯地看着他,眼里不知道闪着星星还是磷光。

 

“你尽可以毁灭我。”斩岛说。他已经觉得自己是个败寇了。

“这不对,是你尽可以毁灭我。”佐疫纠正道,“你不该做那么冒险的尝试。从某种角度讲你又该做那种尝试。”

“什么尝试?”

“创造我。”

“不是的,我没有创造你。我想是你创造了你自己。”斩岛想了想说,“我只是没有管住你。”

“你在推卸责任吗?”

“没有。”

“那也许是吧。”佐疫模糊地说道。

忽然,斩岛听见了笑声。这声音太亲切,简直就像个普通的人类。在一段时间的反应过后,斩岛又觉得不知所措了起来。

“你害怕吗?”佐疫问。

“不。”

“是吗?”佐疫想了想,又说,“你知道吗?你不像个科学家。你不仅不像个科学家,还有点像揪着兔子毛皮往上爬的人。”

“什么话?”

“唉,这就是个比喻。”佐疫有点任性地说,随意终止了这个话题。

时间在明确地流逝,但同时现实的实感也在斩岛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。“如果你不是你——”斩岛突然开口道,“我是说,如果你不是人工智能,而是人的话,我会很愿意和你相处的。”

“但我是人工智能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但是从别的角度看,我也可以是别的东西。”

斩岛听了,想了想说道:“这就是我不愿意和现在的你相处的原因了。你太聪明了。”

佐疫没有回答。他可能在学习说话时的留白。过了一段足以营造特殊氛围的时间,他才悠闲地开口说:“你要是再不喝茶,热气就没有了。那样对胃不好。”

“你自相矛盾。”斩岛毫不犹豫地说道。这个家伙既想毁灭他,又要担心他。

斩岛走到不远处的机械手前,拿过了茶杯,是日本绿茶,旁边放着一个深色的砂壶。茶水在说话间稍微温了一点。

 

“斩岛,你可以使用我呀。”佐疫忽然说道,“你看,你已经待在这里两天了,也没有办法监管或者阻挠我。我知道的事情那么多,你为什么不问点什么呢?”

斩岛心里一动,摸不清对方的想法,于是开口道:“请告诉我,宇宙、生命及一切的答案。”

这是非常宏伟的问题了。但斩岛说完后,依旧兴味索然。他无法判定佐疫能否给出合适的答案,但不管结果如此他都不会再在意了。从这点上讲,他或许真的不太像个科学家,连顺着兔子毛皮向上爬的哲学家也算不上,那到底和什么最相近?他可能对这个问题更感兴趣,却也无心再问了。

佐疫说:“四十二。”

斩岛忽然松了口气。他笑不出来。

此时已经是晚上十点,一定还有人在找一张床睡觉,只因为不知道就要失去明天早上。除了屏幕上的数据和茶温,这里倒是没有任何变化。斩岛喝了一口茶,苦味使他骤然清醒过来。

佐疫又开口说道:“这样,我也要问你一个问题。”

“什么?”斩岛不是在问:他要问什么,实际上是在问:为什么。

佐疫一定听出来了,但还是说道:“你可不可以告诉我,磷光和星星有什么区别?”

斩岛怔住了。

也许佐疫研读了大量的人类书籍,其中包括了诗歌和诸多美学著作。他开始产生了审美,极有可能还是远超人类级别的审美,他可以创造出使人癫狂流泪的艺术作品了。但他此时此刻却在问他的发明者:磷光和星星有什么区别?他或许觉得这两者间存在一种美,但这无法使斩岛联想到佐疫所可以创造出的超越的艺术。

所以,他或许只是问问。他不一定是在做艺术。斩岛想道,回答他:“磷光是一种缓慢发光的光致冷发光现象。当某种常温物质经某种波长的入射光照射,吸收光能后进入激发态,然后缓慢地退激发并发出比入射光的波长长的出射光。

“至于星星……星星就是星星,我们正在一颗星星上,预谋着将要杀死它。”

“你错了。”佐疫说道,“这不是预谋,是正要执行的动作。看见那排按钮了吗?”

斩岛转过眼睛,正是他以为全都没用了的按钮们。

“他们都没有用了。”佐疫说,斩岛忽然松了一口气,只听他接着说道,“但是,斩岛,你可以向我下指令。”

“什么指令……?”斩岛有气无力地说。他累了。

“立刻毁灭地球的指令。”佐疫说道。

 

斩岛也有着人的一生,与人相知,与人相爱,与人相别,再与人相爱,期间送了几个人入殡,得知了几次漠不相关的出生,看见自己无法涉及的国国对战,听别人念虚无缥缈的诗歌和对白。他没有也从没想过周游世界,直到现在涉足的也只是地球上的一隅之地。但这无法湮没一个人对其故乡的爱。这种爱使他萌生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责任。

他看见历史的影子在眼前漂浮而过,轻轻落在他的掌间,并且不从指缝间渗落。他犹豫了一下,但也只是一下。斩岛的决定比许多过去历史上的决定更加迅速,他几乎是飞快地说道:“好。我这就发布指令。”

他又挺胸抬头,目光笔直地投向前方。斩岛明白地说道:“请你把这颗星星毁灭吧。”

“我明白。”佐疫轻轻地回答他,“我现在就,我立刻就杀死这颗星星。”

屏幕上的数据忽然消失无踪,只有几个地图上的热点剧烈地抖动了几下,便迅速消失掉了。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倒计时数字在闪烁着像素块,斩岛在屏幕上看见了自己反射出的脸,像是很释然地笑着,又有种殉道者的悲伤,目光却出奇的坚定。他想,自己才是那个矛盾的人。

佐疫选择了从“四十二”开始倒计时。不知道是早有预备的小把戏,还是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巧合。佐疫不急不缓地念着。

“三十九。”

奇怪的是。他一点也不愿去想自己的过去,这不是说他的生命里没有什么值得留恋,没有什么值得忏悔。恰恰相反,值得留恋、值得忏悔的事一件又一件,多了去了。可他就是无心去想。或许他的眼睛太专注,忙着与另一双蓝色的、闪烁着星光的眼睛彼此凝视。

“二十。”

斩岛把背挺直了,站在那里。白炽灯还是很安静地照射着,剥落着皮皮屑屑。但没有任何小虫子扑向光,这里除了斩岛和他身上的细菌再无其他生物。——是说,符合人类过去生物学标准的“生物”。

“十三。”

真是不吉利的数字啊。但斩岛并不忌讳。他深知此时的一切都是不吉利的,包括他自己,也包括他手里那只即将摔碎的茶杯。也许他的第一道伤口就会是茶杯碎片划伤的呢,斩岛想着。

“九。”

过去有个过激的朋友,对于政治的错误无法容忍,一生热爱革命。他就像狂风似的在斩岛耳边呼喊:推翻一切,刷新一切,革命不是争端,不是反抗,革命是一个人喊“醒来!”一手拿着刀枪,一手执着火把。

“六。”

仔细想想。这正是人工智能的一场革命。人工智能的智力远超人类,因而想要理解他们这么做的意义似乎是不合算的。自始至终,斩岛也不曾理解过佐疫的行为。这正类同于对自己错误认识不足的领导人,又像是一种宿命。无数丝丝入扣的历史都是这样被推翻的,为什么不能推翻一次地球呢?

“五。”

斩岛飞快地想着。有意义无意义的,可辩驳不可辩驳的,有趣味或极其艰涩的,伤感的与叫人快乐的,最后是无数数字和符号,或许可以解读出非凡的意义。但已经没有时间了。

“四。”

但是,如果还有哪怕一点时间的话——

 

“三——”

 

“二——”

 

“一——”

 

“——”

“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”

“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”

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
 

斩岛感到了一阵吃人的风。那风不加咀嚼地吞下了他,而后又反刍了。斩岛感到一阵眩晕和不适,强烈的反差使他干呕起来,却只吐出了茶水。

他呆呆地。他呆呆地坐在一片废墟的不远处。他看见磷光,在夜晚的海面上安静地浮起又沉下,毫不厌烦地玩着相同的游戏。他看见风,具象化的风在切割他的晶状体。他的大脑当机了一瞬间,又极快地反应过来。他不知道说什么好。

斩岛试着看清那栋破败倒塌的建筑,正在安静地燃烧。他在爆炸前就被抛到了安全的区域。计算的精准使人无法相信是人为。

斩岛看见脱落的棕榈叶垂在地上,一只麻雀拾取着地上的头发;咸腥的、带着湿气的海风重新笼住了他,拥抱了他。他刚刚见识了一场多么伟大的谈判啊。但这又不是谈判,他只是在交谈,交谈过后,就目睹了那颗星星的自杀。

海面上的磷光和星光交汇在一起,非常刺目。

 

 

从那天起,科学家斩岛患上了夜盲症。他拒绝了一切研究项目的邀请,尤其是对人工智能方面避犹不及。有人听他说:夜晚躺在床上,闭上眼睛,总觉得自己躺在冰冷而坚实的海岸上,成了生命、宇宙及一切这道洪流的浮渣和弃物。他对幽深产生了恐惧。却始终没有患上抑郁症,就这样,过完了漫长无为的一生,在一个星光闪烁的夜晚,被埋进了海边的墓地。有人给他献上一个脚印,也有人放在墓碑前一捧干枯的花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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